在中國燒香的歷史源遠流長,可分為三個時期。
1、以漢武帝為界,前面為期,可稱初始期。其間,所燒的香有以下幾種:柴,玉帛,牲體,香蒿,粟稷等。
燒香的作用是的,用來祭祀。燒香行為由國家掌握,由祭司執(zhí)行。
周人升煙以祭天,稱作“禋”或“禋祀”?!对姟ぶ茼灐ぞS清》:“維清緝熙,文王之典,肇禋。”箋:“文王受命始祭天?!奔词钦f,這種祭制始于周文王。
其具體祭法為:將犧牲和玉帛置柴上,燃柴升煙,表示告天?!吨芏Y·春官·大宗伯》:“以禋祀祀昊天上帝,以實柴祀日月星辰,以熈燎祀司中司命。風(fēng)師雨師?!弊ⅲ骸暗氈詿煛!薄叭虢苑e柴實牲體焉,或有玉帛,燔燎而升煙,所以報陽也。”疏:“禋,芬芳之祭。”(用《十三經(jīng)注疏》本,下同。)
可見,所謂禋祀,一是點火升煙,二是煙氣為香氣。以香煙祭神,那么這就是后世所謂“燒香”了。
這一期,香事有以下特點:一是香品原始,為未加工的自然物,還不是后世正規(guī)意義上的“香料”(樹脂加工而成);二是自然升火,不用器具如后世的“香爐”;三是專用于祭祀,而祭祀由國家掌握,即,燒香還沒有生活化,民間化。明周嘉胄《香乘》引丁謂《天香傳》謂:“香之為用,從上古矣。所以奉神明,可以達蠲潔。三代禋祀,首惟馨之薦,而沉水熏陸無聞也。其用甚重,采制粗略。”
2、第二期,從漢武帝到三國,可稱引進期。漢武帝于中國香事的發(fā)展,有特殊重要的意義。
其一,武帝奉仙,為求長生,是神就敬,而打破了以往“香祭祭天”的壟斷。
其二,武帝時期香品漸走向?qū)嵱没?,如置椒房儲寵妃、郎官奏事口銜舌香等,打破了香必用祭的壟斷,使香進入生活日用。
其三,也是重要的一點,武帝大規(guī)模開邊,就在這一時期,產(chǎn)自西域的真正的“香料”傳入中國。《說郛》卷35引宋·吳曾《能改齋漫錄》稱:“又按漢武故事亦云,毗邪王殺休屠王,以其眾來降。得其金人之神,置甘泉宮。金人者,皆長丈余,其祭不用牛羊,唯燒香禮拜。然則燒香自漢已然矣?!贝送猓涞墼彩怪涟蚕ń褚晾示硟?nèi)),《香乘》卷二引《漢書》稱:“安息國去洛陽二萬五千里,北至康居,其香乃樹皮膠,燒之通神明,辟眾惡?!睒淦つz,即樹脂,是為真正的香料。
3、第三期,是普及期。香的走向普及,是隋唐以后的事。普及的原因有二:一是“西(域)香”由“南(兩廣、海南)香”所取代?!板薀鄢?,火山燒沉甲煎不計其數(shù),海南諸香畢至矣。”(《香乘》卷1)南香的大量涌入,使香的價格降低,為普及提供了物質(zhì)準備。二是佛道二教從六朝以來大發(fā)展,輪番躋身于國教的地位;二教尚香,“返魂飛氣,出于道家;旃檀枷羅,盛于緇廬?!保伿稀断闶沸颉罚亩?,信徒?jīng)皼?,風(fēng)氣大展,造成燒香走向普及。只不過,這時固有儒教還與釋道二教時相對抗沖突,傳統(tǒng)士人抵制特別是佛教,而使繁盛的香事略為減色。
迨至宋代,三教融合,燒香之俗,也便御風(fēng)而行,為大家一致崇尚,士人拜祭孔子時也燒起香來。這就出現(xiàn)了本文一開頭所講那種局面。明屠隆總結(jié)道:“香之為用,其利薄。物外高隱,坐語道德,焚之可以清心悅神。四更殘月,興味蕭騷,焚之可以暢懷舒嘯。晴窗塌帖,揮塵閔吟,溫?zé)粢棺x,焚以遠辟睡魔。謂古伴月可也。紅袖在側(cè),秘語談私,執(zhí)手擁護,焚以熏心熱意。謂士助情可也。塵雨閉窗,午睡初足,就案學(xué)書,啜茗味淡,一爐初熱,香藹馥馥撩人。更宜醉筵醒客。皓月清宵,冰弦曳指,長嘯空樓,蒼山極目,未殘爐熱,香霧隱隱繞簾。又可祛邪辟穢,隨其所適,無施不可。”
香與美已融合為一,大量詩文專門寫香。茲舉北宋陳與義(字去非,與黃庭堅、陳師道齊名)的《焚香》為例:
明窗延靜書,默坐消塵緣。
即將無限意,寓此一炷煙。
當時戒定慧,妙供均人天。
我豈不清友,于今心醒然。
爐香裊孤碧,云縷霏數(shù)千。
悠然凌空去,縹緲隨風(fēng)還。
世事有過現(xiàn),熏性無變遷。
應(yīng)是水中月,波定還自圓。
無限心意情懷,寓寄一炷煙中,人生喜怒哀樂乃至形而上的追問與探求均在此找到出路,于是也就難怪世事變遷而熏性是不改的了。噫!香已經(jīng)完全滲透內(nèi)化到人的精神之中;這種滲透是那樣的深,以至到了民國年間,林語堂還津津樂道,在《生活的藝術(shù)》中專門辟一章向美國人介紹中國的焚香,前面明代屠隆的一段話,就是轉(zhuǎn)引自林氏這本書的第六章。
由于有了真正的香料,使武帝時的香事變得格外繁盛起來,后世野史筆記屢稱不絕。什么焚“月支神香”解除長安瘟疫(《香乘》卷8),燔“百和之香”以候王母(《漢武外傳》),用東方朔“懷夢”香草在夢中與李夫人相見,直至燒“返魂香”使李夫人還魂--這個傳說還傳到日本(見《源氏物語》)第48回)。
香事繁盛,香具應(yīng)運而生,不久,中國個香爐也發(fā)明出來了,稱為“博山爐”。傳說上面還有劉向的銘文:“嘉此王氣,嶄巖若山。上貫太華,承以銅盤。中有蘭綺,宋火青煙?!保ㄒ姟断愠恕肪?8)。劉向為宣帝時人。從此,香品與香爐配,使中國的香事進入一個新階段。
然而,從武帝時引入西域香料始,降及東漢三國,在這三百多年間,香的使用還于宮庭和上層貴族之中,極為名貴,難得進入尋常百姓之家。《香乘》卷2引《五色線》稱:“魏武與諸葛亮?xí)疲航穹铍u舌香五斤,以表微意?!睘轲佡浿Y品。又《香乘》卷7引《三國志》稱:“魏武令云:天下初定,吾便禁家內(nèi)不得熏香。”足見焚香即使在宮庭中也還是一種奢侈。